壹、前序
資本主義發展到極致，已經變成純金錢遊戲了。金融海嘯發生後，人類社會似乎反省了一陣子，但又開始墮落下去…引我一位同學的話語，做為反財金系人的心聲：「實我覺得身為金融界的人真的要很有良心上的幽默感...幫人家賣瑕疵品，賣完之後才開始批評人家東西不好，並裝出一副洞燭先機的模樣。重點是，每個人針對問題都分析的一口好道理卻沒人想出來解決問題，放著讓他繼續爛…最厲害的地方是在於，從頭到尾的每個步驟所有在其中的人都被抽一堆費用…」這是1980年代雷根「金融自由化政策」後的遺毒：正如財金人所猖狂：「財金人永遠只負責自由創新，法律人、會計人永遠只是追隨者，只不過是跟在我們屁股後面永遠也追不上的評論家罷了！」
我不得不疑惑，什麼是自由？追求自由的代價是什麼？(金融海嘯？)誰來擔負這個代價？(政府、人類？就像希臘現在正接受歐盟挹注資金般？)如果自由失控了，它還會是自由嗎？法律作為安定社會的力量，有沒有可能駕馭「自由」這隻野獸？如果能夠駕馭，這個世界還自由嗎？自由的價值在哪裡？安定的價值又在哪裡？這是我大學四年下來的問題意識。
再說科技的日新月異吧！現在社會人手一隻智慧型手機，功能無所不包，地圖、交友、新聞…，樣樣俱全。每每坐捷運或公車時，十個人裡總有七個以上是在它智慧型手機的螢幕撥呀撥的；抑或出門找不到路時，馬上一掏智慧型手機來看及時地圖。科技的確帶來了效率、節省了時間、給我們以方便，但是它的代價又是什麼？那天我在浴室裡想了又想，突然越想越害怕：十年後，小孩子只要一出生，智慧型手機就代替了一切功能，占用他們一切閒暇時間。當他們上學、通車時，為了打發時間，無時無刻不盯著螢幕看。會不會在畢業後，幾年的通勤生活過了，他們仍然不知道自己上學途中經過了哪一些路，有哪一些景色，車上有哪樣的人、有多少人？如果沒收他們的手機，只是丟他們在都市裡某一條不熟悉的路，他們會不會認路、認方向、找地圖？這些全都是科技帶來的代價 – 它著實地改變了人類的生活，剝奪了人類的原有的能力。這個代價，人類承擔得起嗎？
這本書深得我心，亦解放了我的思想。
貳、「美麗新世界」作為一種政府體制
說來有趣，「道」這個東西(俗稱哲學)，走遍全世界仍然相通。在中國，易經有云「一陰一陽之謂道」，以此思考世界兩大政體的走向，果然得到深刻的映證。
- 自由主義(包括資本主義，下略)
自由主義的真諦，就是擁有「能夠選擇的自由意志」，正如書中野人所說：「我要自由！我是在要求不快樂的權利。」[1]乍看之下，民主主義自二次是戰以後遍地開花，似乎帶給了世界自由、快樂、希望。在這種政府制度下的制約[2]，相較起自古以來的帝國制度、宗教制度[3]，抑或是共產制度[4]，甚至被視為異端邪說的法西斯主義、納粹主義而言，顯得安定許多，因此被當代多數人類社會「選擇」採用。但是自由主義真的這般一枝獨秀，完美無瑕嗎？
我看到的自由主義，正往它的極至，也就是它的功能界限所及發展 – 一旦超過了，就負載了，而現在的社會正在這個邊緣。先說民主的代言人美國好了，不知從何時開始，它從「世界警察」的地位，變成人人喊打的「美利堅合眾帝國」。它的確代表了自由，依恃強大的武力、政經實力，想打兩伊、阿富汗就打；一聲令下，日本就要升匯率。還有誰能比美國自由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？然而不幸的真實是，自由竟只被少數猶太人(所謂金權集團)所操控，只為了自身利益而出鞘。而美國今日所代表的自由，只淪為暴力、貪婪、侵略、自私、為所欲為的工具、代稱與臭名。自由只是極權統治的統治口號，正一如太極：陽中有陰，物極必反。
北歐的自由主義，相對來說是比較不具有侵略性的，但卻向來帶有社會主義的色彩。人民與政府訂了契約，自願把每個月辛苦所賺50%以上的所得交給政府，統一由政府分配。人民抱持的想法，就是希望政府越萬能越好，什麼都幫我做沒關係，我把選擇權給你。結果，人民在自由意志下所做的選擇，卻是把自由交給政府(例如上述財產)。分配式民主的極端就是共產主義，一樣都採資源統一分配的方式，差別只在於均貧或均富而已。結果，北歐所代表的自由，結局竟也是陽的另一面 – 代表陰的共產主義。
今天如果是個好政府，它的確會幫你把這些錢拿去蓋公共建設、發放社會福利，創造快樂或索麻，用以制約人民。假使，今天掌有人民資源、自由於一身的政府不是好政府呢？如何判斷它是好或不好？其實在美麗新世界書中，元首似乎也宣稱是在九年戰爭[5]以後，當代的人民共同選擇把自由交還給這些元首，或是這個世界一體的政府。回過頭來思考，民主政府所代表的自由主義，當它不再安定時(如美國)，或是太過於安定後(如北歐)，發展到極致，並輔以新興「跨國主義」(歐盟、非盟、南美盟…)、地球村理想，是否就會演變為書中這美麗新世界的大同政府呢？
- 共產主義(或稱社會主義)
蘇維埃政府也好，中國、北韓政府也罷，社會主義的最早雛形就是人民公社，每個人所付出的勞力、腦力，都歸繳中央，再把一切利益均分給所有人。「每一個人都屬於每一個人」[6]，這是美麗新世界的口號之一，而我所認識的共產世界不也正是如此？只是如我前面所述，只是均貧或均富的問題而已。
另外，一踏入共產國家，最令人窒息、紛至沓來的就是每三步就會掛在街道上任何角落的宣傳口號，來制約他們的人民，例如「槍桿子裏面出政權」、「人民公社好」「偉大的導師，偉大的領袖，偉大的統帥，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」等等。在美麗新世界中，也是靠著幼年期的天天催眠教學，對各種不同人種做早期的制約行為，如「每一個人都屬於每一個人」[7]、「丟棄好過縫補」[8]、「一西西能治癒十倍的憂傷」[9]等等。催眠教學就是共產國家的宣傳口號，它們皆作為人民洗腦的工具，日以繼夜，夜以繼日。作者自己在再版序就說：「現在的宣傳術，最偉大的成就，並非做了什麼，而是靠不讓人做什麼。…換句話說，使人們如何能心甘情願於他們被奴役…」
共產國家發展到極致是什麼樣子？較激烈的發展程度，就像蘇維埃政府，也以帝國的模型來與「美利堅合眾帝國」交鋒。兩大帝國乘著灼熱的時代之風，從二戰後一路交手直到1990年代，均貧的蘇維埃帝國崩壞了，這就是它的下場。北韓也是均貧的極佳例證，惟它實在太小了，國力尚弱，無法發展成帝國，所以至今仍苟延殘喘。眾多共產主義奉行者中，最安定者莫過於中國以及越南了。這兩個國家是惟二共產主義戰勝民主主義的地區，也就是說，在這兩個地區，奉行共產主義比奉行資本主義要安定。一探其所以然，發現因為這兩國皆偷渡了民主主義的重要資產：資本主義。
這讓我不得不想起鄧小平的一句口號：「黑貓白貓，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。」中國人現在仍用宣傳術蒙騙自己人民，把毛澤東視為仇寇的資本主義，大剌剌地稱做「具有中國色彩的社會主義」。這是不得不然的改變，因為共產主義於蘇聯以失敗，於中國也出現了「文化大革命」的黑暗災禍。這些都再一次應證了易經所云，物極必反，陰的極致必定也是陽。
- 其他偏激的政治制度
縱使法西斯主義、納粹主義已經在二戰中根本地被淘汰了，誰說在未來的世界中，他們不無復辟的可能？美麗新世界書中就提供了我們無限想像：將社會上各個人種在依智商細分成阿法爾、貝塔、加瑪、德爾塔與埃普西隆，依能力分工，依分工結果儼然賦予社會階級，我謂之「經濟上的封建制度」。那時候納粹主義不也把猶太人或其他有色人種不當人看，只有亞利安種族優越至上？這也不過是美麗新世界出版十幾年後所發生的事。
再說印度的「種姓制度」，時至今日仍扮演著全世界所有失敗的「階級制度」幽魂的歸依處：階級內部從未有縱向的流動，你的出生就代表了你一輩子的命運。除非，你願意逃離這個國度去當個野人，或是當個島國居民。[10]為什麼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，仍有這種我們以為只是一時激情的群眾暴力的時代產物得以延續？事實上，自古印度到現在，種姓制度不曾間斷。理由很簡單，它扮演者安定社會的力量。也就是說，在印度，沒有什麼比這種制度更能安定邦國。
- 小結
美麗新世界做為一種政府制度，究竟是否可能在未來出現？以作者寫書的年代(1932)向未來看，現在(2011)，也就是作者謝寫書那時所指稱的未來，的確有很多政府制度的發展結果在書中得到映證，這本書的預測準確性是相當精確的。「道」，本來就是由陰陽調和所構成，不可避免地，黑的總有一天一定會和白的混在一起，共產主義以及自由主義孰是孰非？當發展到一個極致，它們長得都一樣：為了社會的安定，只要社會得以安定，對於現在(2011)的我們來講是離譜的制度，在未來(XXXX)美麗新世界(糅和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之最)的政府制度誰說一定不會發生？
參、自由是什麼？
為了在經濟上達到物盡其用，甚至人盡其用的效用最大化狀態，以及在精神上得到永恆的快樂(無限制的制約與索麻)，美麗新世界中的人們，付出了自由作為代價。政治制度已如上所述，自不再討論。以下就分別由各個層面，看看人們究竟付出了什麼做為交易(trade-off)，又得到了什麼？
- 科學的發展果實並不是一般人足以駕馭，「我們不要變化。每一個變化都危及安定。…每一個純科學的發明都潛伏著破壞性；即使是科學，有時也必須視為可能的敵人…」[11]於是，象徵社會進步的原動力科學被剝奪了。
- 宗教在美麗新世界中亦被剝奪，因為元首認為「它們舊了。…神是永恆不變的。雖說如此，人卻會變。…我們現在可以年輕得志一輩子，直到生命的終點。…顯然我們可以離開神而獨立。」「宗教情操能補償我們一切的缺失。可是我們並沒有失去什麼而需補償的：宗教情操是多餘的。青春的欲望未受挫，我們又何必為青春的慾望搜尋替代品呢？」[12]美麗新世界的制度做為安定社會的力量，人的心靈被制約得安定，沒有尋求宗教慰藉的需求。然而，在這樣的美麗新世界，我們如何去找尋「當熱情漸趨平息，當想像和感受不再激動也不再易於激起…不再會被幻想、慾念和騷擾所混淆而像以往一樣被吞沒；於是神有如自雲彩之後現身出來…因為那將生命和魅力給予感覺世界的一切，既已逐漸離我們而去，現象的存在既已不再由內在或外在的印象所支持…一份真實，一種絕對而永存的真理…」？[13]
- 愛情與親情都變成了猥褻的字眼，因為「每一個人都屬於每一個人」[14]，「他們沒有父母親來麻煩，他們沒有妻子、孩子或者情人來帶給自己強烈的感覺；他們受的制約使他們身不由主地行其所當行。假使有什麼事情不對勁，還有索麻。」[15]愛情與親情會造成感情的羈絆，感情的羈絆會個人製造情緒的不穩定，個人情緒的不穩定會使整個社會不安定。因為愛情與親情的私有制度沒有效率，所以美麗新世界不要它們；因為情緒造成社會的不安定，所以美麗新世界不要它。
即使因為它們是美好的，即使它們成就藝術。「特別因為它們是美好的，美好便有吸引力了，而我們不要人被舊東西吸引住。我們要他們喜歡新的[16]。(消費、消費、再消費)」沒有愛情、親情，沒有情緒，沒有藝術的美麗新世界，人們「難道連人性、自由都不懂？」[17]
- 科技在美麗新世界裡面不是手段工具，而是目的；人在裡頭反而成為客體。科學革命著實影響了人類的生活，應該說改變了人類的生活。曾幾何時有性生殖事件可恥的事情？制約催眠是合法、令人接受的教育方式？沒有生老病死的悲痛，只有索麻帶來的快樂？即使這一切使整個社會效用達到所謂”Perato optimal”，代價是什麼？
美麗新世界的終極目標就是安定在這個均衡的狀態，因為以這個狀態下去，人類得以永存，並以快樂為唯一目的，以經濟效率為唯一價值，所以我說這是「經濟上的封建制度」。人人樂於當美麗新世界裡的「阿法爾們」，問題是，並非人人都能像野人般有機會選擇。因為自由早已被徵收，選擇並不是一種權利。
試想，如果在現在的地球上，我們沒有選擇，我不是人類，而是一隻狗圈裡的裸身被溜的狗，雞舍裡待宰的雞，汙染河流中的魚，被飛機撞死的鳥…呢？我們是否還會笑著說，人類擁有自由是件幸福的事情？那地球上的狗、雞、魚、鳥就活該倒楣，如美麗新世界中的貝塔、加瑪、德爾塔、埃普西隆？你跟我說自由不能加諸於別人的痛苦上，所以美麗新世界中的奴役下級，抑或「冰山理論」[18]是件可笑的事情，不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。事實，真如你，或是我們這些自以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所說的那樣美好、那樣正當、那樣冠冕堂皇嗎？我們人類在這地球上，這假藉著自由之名，奴役著地球其他一切萬物而不自知！
就因為美麗新世界裡不准科學發明、沒有宗教依歸、不准親情愛情、沒有藝術、沒有情緒，制約、消費、制約、消費，這一切是如此的變態。沒有自由的一切，就是這麼的荒謬。反過來，我們才會重新開始思考自由的真實性 – 它並不抽象，不用供在神龕裡膜拜，它非善非惡，它是普世價值，它讓我們可以有選擇的權利。而只要有選擇就有代價(trade-off)，俗稱機會成本。自由的可貴從何看出？就在於，以當世的人來說，還無法接受放棄自由的成本 – 一個美麗新世界。
為此，我們必須更加戰戰兢兢，把它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它，不讓它的潔白變質，要讓它的精神永存。
[1] 美麗新世界 p252
[2] 我特別引用美麗新世界書中一詞來質疑，這是否真的是我們自己所下的決定？
[3] 從前如阿拉伯帝國、拜占庭帝國、神聖羅馬帝國等都是政教合一，現已不復存在。
[4] 這裡所指的只是蘇維埃的共產制度，中國的共產制度容後討論。
[5] 美麗新世界 p240
[6] 美麗新世界 p57
[7] 美麗新世界 p64
[8] 美麗新世界 p67
[9] 美麗新世界 p75
[10] 美麗新世界中，不接受「文明」者的下場。
[11] 美麗新世界 p237
[12] 美麗新世界 p243 p245
[13] 美麗新世界 p245
[14] 美麗新世界 p64
[15] 美麗新世界 p233
[16] 美麗新世界 p232
[17] 美麗新世界 p226
[18] 美麗新世界 p2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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